本篇为19年写就的黄祭中篇连载《昔在 今在 永在》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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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在 今在 永在》· 壹
《昔在 今在 永在》· 贰
《昔在 今在 永在》· 叁
头图及封面来源LOFTER - Roe,以下为正文。
“4月18日,这是我来这所庄园第……不知道多少天,按照这本日记前面被撕掉的页数来看,我至少被困了半年多。当然,这也许只是这个房间上一任主人的遗物,他可能被抹去了,于是他的日记也被这样粗暴的抹除了。我呆在这里,记忆越来越破碎,我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点流失,并且没有找回的希望。或许我就不该来到这个古怪的庄园,我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什么都不可信任,我害怕着那个即将到来的‘狂欢游戏’,害怕着那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古怪女人。此刻,我唯一值得依赖的,好像只有手中的门之钥,由它引发的奇迹,是我信仰虔诚才从神祇那里讨来的嘉赏。”
身着祭司服饰的红发少女坐在桌前沉思,羽毛笔尖的墨水早已干涸,她正因不知道再往上写些什么而苦恼——这本日记究竟谁会去看?既然隔天就会被扯掉,那此刻涂抹纸张的意义又在哪里?写下前面这些文字是那个自称夜莺的怪女人给他们这些庄园访客下达的每日要求,但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红发少女又沉思了一会儿,将羽毛笔重新蘸了墨水:
“我早已记不起来许多事,今天我向那个夜莺女士询问这本日记前面被撕掉的内容下落,她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随后对我说‘无用的记忆只会像潮湿的木屑一样撑坏人偶的外皮,只有那些真正值得铭记的遭遇才能令角色保持鲜活。属于您的狂欢游戏将在明天举行,届时您将找到您早已忘却的答案。’我告诉她我对这里的游戏一无所知,可她却说我已参加过了好几次。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将羽毛笔插回墨水瓶内,红发少女掩面叹息了一声,她已经吃过了晚餐,又没有倦意,剩下的寂夜不知道该如何捱过。良久,她拉开了抽屉,从中拿起来一只手掌大的怪异人偶。
这是她所记得的,那个夜莺小姐亲手交给她的“信物”。照庄园这位女管事的话来讲,这个身着黄衣的人偶是指引她来到这所庄园的神明留给她的。
在丧失大部分记忆之前,她是一位祭司,在庄园中滞留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试图将信仰和自身所能引发的奇迹分离——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杂乱,并且在脑海深处不断散发着令她痛苦的凄冷与忧伤。
祭司抚摸着掌心中的信物,古怪的紫色填充物满溢而出,无从分辨其材质。虽然她不止一次长时间抓握,但它始终保持着冰凉,或许这也是奇迹的一部分,就像神明留给她的门之钥那样。
只需闭目凝神数秒,她就可以将一扇镂着特殊纹理的银色圆盘召唤至身旁,这是神明对她信仰虔诚的嘉奖,她也对此深信不疑。门之钥会通往正确的方向,身为门之钥的保管者,祭司凭借门之钥可以做得到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其中就包括,穿越一些本无法撼动的墙壁。
是的,只要将门之钥攥在手中,面向想要穿越的障碍,自心底虔诚地呼唤神灵,奇迹就会发生,一条可以供她往返障碍两侧的通道就会凭空产生,这庄园的客房根本关不住她。
但是她也记得,她的神明也曾嘱咐她要在房间里好好待着,等待夜莺小姐的传唤。
对于神明来说,遗忘祂的教诲等同于背叛祂,身为一名祭司,菲欧娜是这么认为的。
想到这里,祭司又重新拿起了羽毛笔,趁上面墨水未干,在书页末行补了一句:
“无论如何,我都有勇气直面我有权知晓的一切真相。”
长舒一口气后,菲欧娜合上日记起身走向自己的小床,把脸埋进了鹅绒枕头里。她的右手还攥着神明留给她的信物,但至于明天的事,她其实根本不觉得自己有所准备,至少现在,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一种诡谲的不详预感压在心头不肯散去。
今夜的噩梦,一定不会缺席。
坐在长桌旁,菲欧娜默默观察着其他三人,昨夜的噩梦仍然是那些单调的画面,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只是一遍遍重播着自己长大的村子湮灭于海啸的过程。那股莫大的悲凉与绝望反复冲刷着她,令菲欧娜心神俱疲。此刻被告知参与同一场狂欢游戏的其他三人也已落座,命运的齿轮再次相互啮合。
“我们……是不是之前一起参加过这个游戏?”菲欧娜歪着头试探地问道。
“我不认识您,神秘的小姐,但我也有类似的感觉。”长桌对面的青年男子在其他两人晦涩的目光中给出答复。“游戏马上开始了,我叫库特,很荣幸与各位一同度过这段冒险时光。”
“菲欧娜。”比起那位盲女孩和那位年轻壮汉的沉默,菲欧娜对没让她冷场的库特略有些感激。
“我叫威廉,她是海伦娜,我们不是第一次这样‘合作’了。”威廉的声音比他的面容更加年轻,他邻座的女孩始终没有出声。菲欧娜还想追问,一股晕眩感就自下而上地将她席卷。
狂欢游戏开始了。
密码机,木板,监管者,大门,狂欢之椅。
逃脱,或者迷失。
菲欧娜在重新站在游戏场地上时,就已顿悟了许多关于“狂欢游戏”的事情,她确实参与过几场游戏,但无一例外,一定未曾正常逃脱过。凭借那些破碎的回忆,菲欧娜已经提前知晓了这所医院的布局,她清楚了破译密码机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利用自身的超然能力拯救其他三名求生者,这些全都是宝贵的实战经验,也代表着她过去对这游戏有多么懵懂与无措。
在医院二楼,她成功与海伦娜汇合,感知到菲欧娜走来,这位盲女孩还特地从密码机旁退开——
“不需要我再教你一次了,对吧?”
“谢谢你,海伦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菲欧娜满脸歉意的回答。
“这个地方目前还很安全,你应该呆在我旁边,单独行动太过危险,跟我一起破译完这台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威廉值得信任,希望这次的监管者不会是特别难缠的类型。”
“愿神保佑他。”菲欧娜鼓捣着密码机,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东西,但比起已然忘却的第一场游戏,她现在的破译速度一定算得上是飞快了吧。
与盲女孩一同完成破译后,前锋在她们附近受伤了,在海伦娜的敦促下,祭司向远处的冒险家发起了呼唤——她甚至不确定这居然真的可以成功。
当前锋体力不支,被监管者击倒时,场上仅剩两台密码机未被完全破译了。紧紧跟着海伦娜的祭司尽力避免与监管者的正面冲突,完成倒数第二台密码机的库特自告奋勇前去营救威廉时,两位姑娘都向他投以了赞许的眼神。
随后,库特也倒在了狂欢之椅旁。
当菲欧娜穿越障碍来到威廉面前时,威廉所坐的火箭椅已经开始旋转,她清楚地看到了威廉脸上的不甘和愤怒,这些情绪最终都被恐惧所取代。曾经的空地上只留下了焦黑的烟尘和一些充满讽刺意味的礼花碎片,好似这就是狂欢游戏的真结局。
从绑着库特的椅子上解救下库特后,菲欧娜紧紧拉着对方的手赶往海伦娜之前的位置——最后一台密码机就在那里,只要完成破译,再开启大门,大家就能逃出去了。
但是获救的库特并未领情,他奋力甩开祭司的手,指着她随身带在腰间的信物,质问她是不是监管的帮凶。整局都未直面监管者的菲欧娜当然不知道库特在发什么疯,她也感到那些会在同伴倒地时从地下钻出的紫色触手莫名眼熟,但她怎么可能是凶残至极的监管者的帮凶?
精神涣散的库特推倒了菲欧娜,跑出医院消失得无影无踪。磕到了脑袋的菲欧娜只能孤身一人向最后一台密码机跑去,中途她喘得厉害,听到附近海伦娜的尖叫声才明白自己跑到了监管者的身边。
受伤的盲女孩还在踉踉跄跄地跑在前面,菲欧娜看清了这场游戏的监管者——一个体型高大身着黄衣的怪物,那紫色的腕足在黄袍之下蠕动,带动着山一般的残破躯体前行,用木头与石块做成的巫术轮盘悬浮在暴露出血红创口的背后,正随着窸窸窣窣的蠕动声一起一伏。
菲欧娜没有看到那怪物的正脸,但光是看到那些没有愈合可能的可怖创口,她的腿就不受控制地发软。她迫切地想要拯救海伦娜,但还有一条密码未被破译,指望库特去救人是不可能了,在海伦娜用木板砸晕监管者的瞬间,菲欧娜制造了一条通往医院外侧的通道,呼唤海伦娜往她这里来。
以盲女孩这羸弱的身板所砸下的木板力量不够出众,体型硕大的监管者随即便恢复了过来,不过在祭司的呼唤下,盲女孩已经钻入了那条通往医院内部的逃生通道,监管者已经追丢了那唾手可得的目标。
不悦在这名监管者的眼神中流淌,菲欧娜也终于看清了这不可名状的尊容——
数颗猩红的蛇眼在洋溢着血色迷雾的面部之间漂浮,不断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这种非人的震撼让菲欧娜从头到脚打了一个激灵。
好不容易挪动脚步,正欲通过通道钻回医院时,一股真切的不详掠过了菲欧娜的后脑。身后这个怪物,正是求生者们的恐惧滋养了它,而现在,正是它借由愤怒向求生者展现力量的时刻——
就像一阵清风拂过,菲欧娜的内心短暂的平静了一下,她感受到了门之钥另一面屹立着的深渊之触,这一切都是哈斯塔的陷阱。
哈斯塔……是谁?
在钻入通道的前一刹,菲欧娜急转过身,将门之钥举至身前,银色的镂空圆盘挡住了监管者那充满恶意的深渊裂口,几乎就在这一瞬,菲欧娜感觉自己后脑被人开了个洞。身体的知觉告诉她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手上的银色圆盘烫得像块烙铁,全身仿佛被钝器捶打了一遍,踉踉跄跄地钻进通道,抬起胳膊护在额前却发现那只深渊之触对自己无动于衷。
菲欧娜松了口气,擦去不断淌出的鼻血,跌跌撞撞地赶往最后一台密码机那里。
在祭司没机会回顾的身后,哈斯塔同样展现出了失态。他可从未想过会有求生者胆敢直面他的噩梦凝视,面前这个红发小姑娘还是头一个。他扶着裹尸袋般的头部,其中忽明忽暗的晦涩眼球不爽地扭动着,其中一颗死死盯着那抹纤细身影消散于沾染着超自然力量的图腾之间。
凝视已经投射,但却没有起到惯常的效果,为什么?
从短暂的麻痹中恢复过来,他不得不好奇这个身上同样有着星彩的人类——她并非常人,他的印记一定也能在其身上引发新的奇迹。
既然如此,何不暂时放她一马?
菲欧娜无法理解当前的情况,海伦娜根本没等她和库特就已经破译掉了这台密码机,总共需要破译五条密码的条件早已满足,庄园主理应当为两扇大门通电,可那声警报并未响起,难道他们都被骗了么?
库特,海伦娜,你们都在哪儿?祭司不敢也没力气大声呼唤,她尝试着以门之钥呼唤队友,但鼻血根本无法止住,鲜血将她的胸部染红,贫血让她产生了幻听。
完全与两名同伴失联的菲欧娜逃到了一块回字形墙区,暗红色的地窖旁的风声化作了喃喃碎语,她轻轻拉开金属柜门,躲了进去。
这就是夜莺小姐说的专门为她准备的狂欢游戏吗?号称能帮她找到“早已忘却的答案”,可眼下她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并且感觉就快要死了。温热的暖流还在顺着鼻尖往下滴落,蜷缩在柜子里的这份黑暗也因她的绝望与恐惧而变得不再单薄。风声掠过金属柜皮,好似发出了什么生物磨牙的动静,完全没入无边黑暗的皮肤,不时会感受到冰凉的触须划过。
菲欧娜想要尖叫,但喉咙附近的肌肉早已不受控制地发紧,她想起身振作,却满脑子都是库特与海伦娜尖叫着让她滚开。
祭司扯着自己的赤色长发,希望用剧痛来让自己精神方面好受些,但也毫无作用——鼻血依然在流淌,已经在胸口蓄了一汪,她像是一个被戳破了鱼鳔的海鱼,只能在不断地下沉中慢慢窒息。
最终,名为理智的弦越绷越紧,在某一刻邦地断裂。
远方的乌鸦传来信号,双目猩红的使者盘旋在菲欧娜藏身的柜顶,处理完海伦娜与库特的哈斯塔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开启的地窖旁。他打开柜子,看到了蜷缩在自己血液之中的菲欧娜,她背靠着布满抓痕的柜板脸色死灰,伤痕累累的双手死死地将她视作信物的黄衣娃娃护在胸前,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精神与肉体同等脆弱的人类本该如此,哈斯塔不屑地一边这样想一边伸出缠着破旧绷带的枯手想要直接了结这场游戏最后的幸存者。
“哈斯塔大人……我又失败了吗……?”柜子里的女孩没有抵抗的力气,只是自顾自地对怀中人偶发问。
“嗯……”哈斯塔有些错愕,这个已经疯狂的人类女孩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尽管知道她不是在向自己发问,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答复了她。
“对不起……我是个笨蛋,尝试了这么多次……还是一样的结局。”
“嗯。”
“我听了您的话,来到了这里,但是我忘了好多东西……”
“……”
“我把重要的东西都忘掉了。夜莺女士说,我会在游戏里找到自己渴求的真相……”
“和生存比起来,真相不值得在乎。”
“我想要弄明白,我是不是真的有资格跟随您,现在看来,只要能和您见面,我好像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不在乎。”
“您一直都宽容着我……我搞不清楚外人说的真相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想再次回到您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好,请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们说盲目追求真相的人往往没机会见证真相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无知的过完一生要比向往未知而无能为力更幸福……”
“这话我都听腻了。”
“我想要追随您,我觉得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我怎么也逃不开这欲望的枷锁,即使是门之钥也没办法拯救我……这就是我的宿命,我一早就明白的……哈斯塔大人……”
柜子中的女孩啜泣起来。
“来这儿受死的每一个人,都难逃这个怪圈。”
“难道忘记一切,我们就真的自由了吗?……”
“……”
菲欧娜最后的反问好像刺痛到了这位监管者,他抬起一只腕足狠狠地将菲欧娜压在柜底,清癯的猩红手臂粗暴地将那只浸满血污的黄衣玩偶从她怀中扯走。
哈斯塔看着这个缩小版的自己,祭司的鲜血逐渐剥离化作点点火光,一股混沌而负面的记忆顷刻涌出,给他造成的痛苦不亚于被桅杆从后背一直捅进前胸。
在两人同时陷入记忆旋涡之时,与黑雾纠缠的碎片扬起旋风裹挟住了双方,待到黑烟散去,圣心医院重新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菲欧娜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的脸色健康,指甲也都还健全,能随时感受到门之钥的存在,对神明的信仰也并未动摇。而且翻开日记本,4月18日的日记还未被撕下。
夜莺小姐口中对自己意义重大的狂欢游戏结束了,看样子,自己算得上是一个赢家。
尽管对自己是如何生还的过程并不清楚,但菲欧娜明白,自己算是被故意放走的。
管家敲门通知晚餐已备好,菲欧娜应了一声便合上了抽屉。
信物,不见了。
餐桌上,多了一位新面孔,一个和威廉有着同样气魄的男青年。自我介绍中菲欧娜得知新人名叫甘吉·古普塔,和来此的众多人一样,他并未透露这趟漫长旅途的目的。于是,今日的用餐时间同往日一样安宁,管家推着餐车离开时,单独带走了甘吉。
“谢谢你的付出,威廉,我很抱歉当时没能救下你。”在回房前,菲欧娜向威廉道谢,但对方却是一头雾水。
“什么没有救到?”
“就,当时你被绑在狂欢之椅上……”菲欧娜试图解释,却被反应过来的威廉打断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疯了吗?你在讨论日记相关的内容!”威廉神色慌张,四下张望,确保餐厅里仅有他们两人,才继续压低声音说“违反规则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想犯错,最好别带上我。”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菲欧娜愣在原地。
夜莺女士似乎的确提到过,交流日记内容是庄园的大忌,在她的印象里,似乎之前就有一位客人当众触犯了这条规则,代价就是……
她不记得了,她知道有人被“处理”掉了,而她对那个倒霉蛋的印象就像威廉对她的印象一样,仿佛对方从未存在过一样。
记忆中某些画面被启封,再迟钝的人也发觉出了这庄园其他的法则——
联想到海伦娜和库特在餐桌上无事发生的悠闲,看起来保留了狂欢记忆的人只有唯一逃走的自己,游戏失败的结果就是记忆被抹除——或许也算不上是抹除,而是被隐藏起来,一些关于游戏的经验会被保留,在狂欢游戏重启时,她的确通灵般顿悟了好多内容,又在游戏结束后尽数遗忘。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无疑是将所有人困在庄园里进行一次次轮回,即使这次侥幸生还,也会在下次游戏里迷失,如此反复,被一次次清洗掉记忆被迫与不同的人选参加游戏。这场狂欢盛宴还有别的旁观者吗?有什么人在拿他们的惨痛经历取乐吗?
菲欧娜陡然想起了第五台密码机被破译后依然无事发生的情形,一种幽邃而沉重的绝望逐渐注满心头,她感到一阵恶寒,摩挲着手臂挪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究竟遗忘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她也不敢用门之钥的能力去联系其他求生者,如果存活下来就能保存记忆,那么兴许还有人是知情者,但他们又因为庄园的规则不能向自己透露,眼下最优的解就是继续参加这该死的骗子游戏,然后努力成为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万一,万一记忆会随着生还的次数逐渐恢复……自己不就知道自己来这该死的庄园的目的了吗?
“4月23日,今天来了一位新客人,一个和威廉先生相像的男人,甘吉·古普塔。我很庆幸我知晓了一部分‘真相’,也许夜莺小姐并没有骗我,19日的那场游戏对我意义非凡,若不是我今日才完好无损的苏醒,我实在难以相信自己从逃脱时的重伤状态中彻底恢复只需要三天。
“不管如何,我都会尽力在下一场狂欢游戏中继续幸存下去,门之钥会带领我走向正确的道路,一条逐渐接近‘真理’的道路。”
菲欧娜拉开抽屉,又翻找了一通,确认自己的信物的确在上局游戏结束后遗失了,叹罢气后,继续写道:
“神明留给我的信物似乎发挥了不一般的作用,或许是仅逃生一次的缘故,我无法清楚记起来当时躲在柜中苟延残喘时发生的所有事,但对那个监管者,我好像在那一刻产生了一些……奇怪的依赖……”
一阵眩晕袭来,菲欧娜下意识地抹了下鼻子,颤抖的掌心里空空如也,并没有鼻血流出。骤然揪起的心轻飘飘地落回肚子里,菲欧娜狼狈地大喘了几口气,忽然,她灵光一闪。
“哈斯塔,犹格索托斯,他们都是无上的神明,但当时找到我却又放我离开的那个监管者,一定不是。”
合上日记,亟需睡眠来恢复理智的菲欧娜一下扑倒在自己床上,抱着召唤出来的门之钥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此之后隔三差五举行的又几局游戏里,菲欧娜都凭着自身特殊的能力完成了一遍遍逃脱,有些是机缘巧合,而有些则不是那么光彩——
当她本可伸手救援向她求助的同伴时,她只是用不忍的目光远远注视,她不再执着于快速破译完成密码机,而是“聪明地逃离追逐”。与身怀不同绝技的监管者对峙之后,菲欧娜更加确信了她作为求生者阵营获胜的希望渺茫,因此更加肯定了自己只求地窖逃生的做法。
在这数场游戏里,果真同她推测的那样,关于游戏的记忆会在开始的同时还给参与者,即使这次未能逃脱的求生者可以浑然不觉地与她在晚餐期间闲谈,再在游戏中遇到也会质疑她上次为何对自己见死不救。
后来的几场狂欢中,甘吉也参与到了游戏里。其实还有更多人,有些对菲欧娜来说是纯粹的新面孔,只在游戏里见过,他们的能力也超乎寻常,似乎与她不是来自同一个时空。
慢慢的,菲欧娜的日记越写越厚,她对自己能力的运用也得心应手,能连续相遇两场游戏的同伴凤毛麟角,有时候翻看日记,看到自己写在上面的那些在游戏里出生入死却在庄园里找不到半根毛的同伴名字,菲欧娜也会质疑这游戏是不是一场场幻觉。
不过,游戏的真假已经不再重要,不断有人加入庄园,也不断有人离开庄园,威廉,海伦娜,库特,甘吉,穆罗,凯文……他们都跟菲欧娜一起吃过晚餐,而现在,他们消失在了菲欧娜新的庄园伙伴的记忆里,菲欧娜也只能在游戏中与他们再次相遇——
但节奏急促的游戏里,也没有什么时间能让他们有闲心聊聊绝境对策之外的话题。
越是参加这一场场狂欢,菲欧娜就越觉得自己无法与其他求生者们彻底割裂,即使心里明白人和人之间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成为生死之交,她还是逐渐放弃了自己单独通过地窖逃生的原则——她听到了太多呼救,也收获了太多感激,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她知道了那个被海啸摧毁的小渔村,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非神赐——她只是一介凡人,和这场游戏的其他成员一样,都渴望找回心底追求的那份价值。
当第一次与同伴通过大门逃出生天,菲欧娜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错得有多么的离谱。她在日记中不断地向过去的自己发出质疑,觉得自己才是坑害了同伴的凶手。她逐渐适应了这些“狂欢”,也不再对求生者阵营感到绝望,她喜欢晚餐期间与一同生还的同伴相视一笑,在各自回房时毫无“歧义”的相互道谢。
也正因如此,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在狂欢游戏里活下去,她也逐渐大胆起来:她越来越积极地尝试出各种危险而收益巨大的行为,并频繁地践行下去。能听到死里逃生的队友在门内的欢呼,令她觉得一切冒险都是值得的。
当庄园的日历临近今年的圣诞节时,菲欧娜已经不再是当初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了,她成了同伴最信赖的搭档。同时,神明光顾了她的梦境,尽管她无法复述梦境的内容,但她还是认出了梦境中那个身着黄袍的形象——
当自己的故乡被天灾覆灭时,正是哈斯塔不惜一切拯救了她,而她来庄园的目的,也正是希望与哈斯塔再次相见。
翻回到最初的那一页日记,夜莺小姐果真没有骗她。
在许多个无眠的夜里,菲欧娜常常会回想起蜷缩在哈斯塔身边躲避风浪的情形,那时候她刚刚得到了门之钥,还无法灵活地使用,倘若是现在的她,一定有办法带着那位尚未因她而受重伤的神明脱离当时的重重险境吧……
“哈斯塔大人,我已不再是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了,什么时候才能与您再次相见呢?”
菲欧娜心里默默祈祷着,她虽有优格的印记加身,但对哈斯塔的仰慕同样矢志不渝。
在圣诞节到来前一天,她与艾玛,瑟维,卢卡一同在被积雪覆盖的军工厂旧址中展开了狂欢游戏,不过,那晚不是平安夜,从地窖从容脱身的,是艾玛伍兹一人。
哈斯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红发女孩了。
每次游戏结束后,哈斯塔都会重新从自己的居所里苏醒,作为监管者,他并不需要写日记,他在游戏中的所思所想,会直接印刻到庄园主为他准备的纸张上。他从来都不屑于浏览那本册子,因为上面只会有他对杀戮的简单追求——他不在乎输赢,他什么都不在乎。
到头来,他只在乎一个人,一个从他手里幸存,并且再没有遇到的一位女孩。
若不是她随身带着的黄衣娃娃,或许哈斯塔会一直做个庄园主的棋子,借由这个来历非凡的信物,黄衣之主也一点点取回了过去的记忆——与菲欧娜不同,他的记忆更鲜明,条理更清晰,也更让其感到绝望。
哈斯塔抚摸着干净的黄衣娃娃,这本就是用“祂”的血肉与黄袍制作的,某种意义上,他与它是同一种东西。他是来自深空的使者,却非那旧日的神明,他只是这小小世界中的一枚允许向更弱者张牙舞爪的棋子,是这座庄园囚牢里的受困灵魂。
他不是原体。
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原体”。
哈斯塔清楚,自己曾做出了认为无悔的选择,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身上随处可见的恐怖裂伤,还有这注定无法痊愈的双手——都与那个女孩有关。
拿到那只信物后,自己的记忆就一点点向过去回溯,进行的游戏越多,记忆也越清楚。只是,越明白就越屈辱,他早就失去了直面庄园主的资本,从“祂”带“她”离开这所庄园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现在无解的结局。
他抚摸着猩红枯手上缠着的破旧绷带,在叹息中频频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懵懂善良为他包裹灼痕的红发女孩。是的,除了感慨再不可能重居高位,他也逐渐接受了这屈辱的命运,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或者更偏激些,这儿的一切意义都不存在。
但是他还能爱,比身为神明的“祂”更彻底的爱,他从那个放弃一切荣光的黄王分身那里继承来了对那女孩的全部爱意,可他同样也无法寻觅到那个或许无从知晓他心意的红发女孩——
监管者不能随意走出自己的居所,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狂欢游戏中见过菲欧娜了。
在黑星隐没的夜里,夜莺传来消息,三天后的下一场游戏中,他将在红教堂中“邂逅”四个老朋友。
这天菲欧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局的监管者是好久没见过的黄衣之主,但他在追逐自己时好似时常走神,和记忆里当时令所有人无处可逃的可怖情形相去甚远。随着破译进度可喜的增进,自己也开始着手起救人。只剩一次上椅机会的库特带着两张密码书页赶去了哈斯塔鞭长莫及的地图另一侧,而海伦娜则准备好了随时为大门输入密码。
威廉就被绑在离小门最近的那把狂欢之椅上,哈斯塔守在他面前并未有干扰其他人驰援的想法,菲欧娜联合海伦娜提前打开了直通大门的超长通道。菲欧娜当然知道这种消耗体力巨大的魔法造物逃不开监管者的眼睛,但哈斯塔依旧不为所动,他就像是在……在等着唯一可能会来救人的自己。
菲欧娜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就像同库特说好的,一但自己成功救人,就立马破译最后一台密码机来为大门通电。菲欧娜利用门之钥直接来到威廉的椅子旁,身手麻利地将他从椅子上扯下,随机,大门通电的警笛声响彻整个教堂。
哈斯塔紧紧跟在身后,菲欧娜替虚弱的威廉挡在了通道前,夜莺小姐用那波澜不惊的语调播报着结果,三名队友都以最快的速度同时冲出大门。
“威廉·埃利斯,逃脱。”
“海伦娜·亚当斯,逃脱。”
“库特·弗兰克,逃脱。”
菲欧娜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她不是不想立刻穿过这个隧道逃离这里,而是她的左手腕现在正被哈斯塔牢牢钳着,得知自己是场上最后一位求生者,菲欧娜饱尝了冲动带来的绝望。
监管者还未攻击她,菲欧娜面向通道不敢回头,心想着或许自己能在受击的一瞬间挤入通道,那样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
年轻的祭司等待着痛楚的降临,但是随着黄衣之主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消减,有个软绵绵还有些冰凉的东西被塞到了她的左手上。
见哈斯塔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攻击她,菲欧娜也胆战心惊地拧过头来。哈斯塔伸出另一只手帮菲欧娜合拢手指握住了那个物件,随后慢慢后撤同时撒开了滚烫的猩红双手——他没有缠绷带,掌心门之钥的灼痕清晰可见。
菲欧娜收回手,看清了哈斯塔塞给她的东西,正是自己“遗失”的信物。虽然此刻,这个小东西无法像对黄衣之主那样轻易引发回忆重现。
哈斯塔失落地垂手站在菲欧娜旁边,身为监管者无法与求生者沟通,他只能对菲欧娜的疑惑保持沉默:
“站在这里的我不是你记忆里的‘我’,而你也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她’。”
该用何种方式令她知晓,他们都是早已消弭在雾中的两人的仿制品,并非是故事中的那两位主角。
明知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但哈斯塔即使出于一厢情愿,也依然愿意这么做:再次放走菲欧娜。
感受到哈斯塔模糊意图的菲欧娜看了看甚至显露出一丝腼腆和不自然的哈斯塔,畏畏缩缩地低声道了声谢谢,随后,她就一头钻进超长通道逃走了。
在阵阵旋风中,哈斯塔释然地笑了笑,他看着面前裂解开的通道碎片,似乎终于要发出什么声音,但最后确实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总之,物归原主了。
菲欧娜坐在空空的日记本前,端详着手中这个哈斯塔赠予她的“黄衣娃娃”,夜莺女士告诉她,这是本就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兴许,这次的逃脱,能让菲欧娜想起这个“信物”相关的更多回忆,她和哈斯塔共同的,无价的回忆。
口刀鸽子
2023/5/20
本篇为《今在 昔在 永在》的续篇,感谢您的费时阅读,愿所有人都能藉由拙作感受到这些角色的魅力。